Pachinko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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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百里者半九十

大夢

無情的,分明報應

入了正月,天氣較之前更陰晦。

夜沉了,宣紙做的燈籠了無生氣地散著光亮。冷風吹將進來,在燈籠內部狹小的空間裡發出嗚嗚的聲響,像是女人在啜泣。柔弱不堪的火苗幾近熄滅,但風似乎手下留情,沒有趕盡殺絕,任其苟延殘喘著,維持它可憐的生命。混沌的天空下,什麼都看不分明。目力可及的範圍裡一片昏暗,只能倚仗月光的慈悲。遠處起伏的山影時隱時現,倒和那搖曳的火苗相映成趣了。

青天大老爺躺在床上思索著這幾日的事:本以為那個郎中招摇撞騙、惑亂人心,沒想到真叫他說中了。染了肺病的人一日多似一日,震動了朝廷,雖說自己搪塞過了巡查的知府,但「不幾日便可無恙」這樣的話,說出來自己都犯怵。十里八鄉報上來的摺子堆了一桌,少說有幾百人染病。不如實交代朝廷,自己是於心不忍、有愧百姓。可要真交代了,莫說腦袋上的烏紗帽保不住,自己這顆腦袋都得丟。他長歎一聲,吹滅蠟燭,索性閉上眼睡去了。

天已大亮,知府今天又要來一遭,青天大老爺得早做準備,萬不能露出馬腳。他將頂戴和朝珠細細擦淨,抹平補服上的一點皺褶。雖到任已幾個年頭,但事實上他的補服是較其它人都新上許多的。做完這一切,他恭順得在衙門等待,袖筒揣著前一晚寫好的摺子。他實際是極緊張的,因為這知府是朝廷臨時指派,除去上次一面,自己是不很熟悉的。不多時,遠處出現一人一馬。原來是知府隨從,令青天大老爺到城中醫館。他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,愈發焦急不安,卻也只得聽命。

「本官耳聞城中有百餘人染病?」知府雖笑著,但青天大老爺卻悟不出這笑的意味何在。

「回大人,承當今聖上恩惠,本縣物產豐饒,夜不...」

「本官更關心有幾人染病,又醫好了多少。」知府啜了一口茶,帶笑的目光似乎要將青天大老爺刺穿。「至於聖上恩惠,自不必多言。」

青天大老爺額上的汗更多了,「下官,還不清楚醫好了幾人。至於有幾人染病,下官,也不清楚。」他戰戰兢兢地回答。

知府臉色顯得有些不悅,「發給染病百姓的藥又制了多少?」

青天大老爺仿佛得了大赦,忙掏出摺子讀了起來,「回大人,下官已遣城中醫館煎藥,已制成一百零八斤石,可供一月有餘。」

隨從忙上前耳語,他臉色一變,忙改口:「回大人,是十八石,底下人疏忽了,還請大人恕罪。」

沒讀兩句,隨從又上前提醒,青天大老爺又改口道:「大人,是一百零八斤,下官該死,該死...」

茶杯的碎片散了一地,知府拂袖而去,只留下跪著的青天大老爺。他徹底受了驚嚇,聽不清知府說的話,只記得要罷他的官。

不幾日,新的青天大老爺坐上了朝堂。聽說這新來的老爺之前就在這做過官,他覺著有些諷刺,但無可奈何。他看著寫著「正大光明」的匾,不知是不是下人擦過了,比之前亮了不少,亮得有些刺眼。

青天大老爺從夢中驚醒,心有余悸。他趿拉著鞋,披上袄子出了門。風繼續刮著,油紙燈籠的啜泣聲並沒有停,他聽這聲音,心中覺著有些煩躁,便吹滅了火苗。於是萬物便寂靜了。他凝望著天空,不知自己要作何抉擇。他覺得自己的前途命運,就好像這天空一般混沌。

他轉身回屋,案上的蠟燭快要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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