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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夢裡驚醒時,時針剛剛指向三點。
時雨拍拍臉,打開檯燈,給自己點了一支煙。也許是有段時間沒碰了,他被煙氣猛地嗆了一口。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一側的身體上,幾道小蛇一樣的血痕盤在他的腰側。時雨將煙換到另一隻手上,轉而輕撫著這幾道痕跡,有些出神。它們鼓脹著,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度。時雨深吸了一口煙,思緒飄回了一千多公里外的上海。
......
四五月間的上海,空氣中已有了一絲暖意。時雨從機場出來時,深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,然後快步走向停在路邊的出租車。這是復工後第一次出差,時雨自然是極重視的,這次工作順利與否,也直接關係到他的職務變動,為此他起早貪黑了許久,已然有些心力交瘁了。
“小夥子是哪裡人?” 司機開始搭起話。
“從北京來的。” 時雨答道。
“看你這樣子應該來是出差的吧,我每天見到不少像你這樣的小年輕。好好幹,男人年輕時候多奮鬥,娶個漂亮老婆,一輩子都享福咯。”
時雨沒有接話,眉眼中閃過一絲落寞。對於婚姻,甚至是戀愛,他總是有些抵觸的。之前經歷的幾段並不順利的戀愛讓他疲憊不堪,家庭瑣事又讓他對婚姻產生了恐懼,加之自己許多諱莫如深的秘密,所有這些,都讓他對親密關係避之不及。但現實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喘息的機會,他沒有時間去傾聽任何人的訴求,哪怕是自己。
......
結束一天的工作後,已經是十一點多了,時雨坐在床邊,倒出兩粒褪黑素,想試著入睡。但藥還沒送到嘴邊,他忽然猶豫了。他終究沒辦法總靠藥物和堅持挨過每個漫漫長夜。於是他又重新站到鏡子前,將自己的著裝整理得一絲不苟,又在手腕和脖子上灑了香水,想了想,將平時用的電話卡拔下來,換上了另一張,而這個號碼,就連他曾經的女朋友都不知道。做完這一切,時雨出了門,打車去了幾公里外的一家酒吧。
這是一間只有圈裡人才知道的酒吧,時雨也是偶然得知,卻從未踏足。酒吧的燈光很昏暗,人們或結對,或三五成群地分佈在店裡的各處。酒吧的一個角落是單獨闢出來用以進行繩縛表演的小區域,但今天顯然是沒有表演的,因此只有散落在地上的麻繩以及一張啞光的高腳凳。
時雨四處打量著,向酒保要了一杯長島冰茶,一邊喝著,一邊擺弄著吧台上的打火機。
“一杯僵屍,要四十度的,多加一點百香果。” 耳邊一陣女聲響起。
時雨回過頭,只見一個穿著紅裙的年輕女人徑直走向他身邊的座位,從黑色的小方包裡摸出一個銀製的煙盒,取出一支含在嘴裡,白色的過濾嘴在女人鮮紅的唇瓣中間,像開在玫瑰園裡的一朵蓮。
“可以借我用一下嗎。” 女人看向時雨手裡的打火機。
時雨將打火機遞給女人,下意識地說:
“抽煙的女生,還挺少見的。”
紅裙的女人勾起一絲笑,回應到:
“喝長島冰茶的男生也不多見。”
於是一陣無言。
......
杯裡的酒越來越少,時雨有些上頭,又轉向那女人,執拗地問:
“為什麼說喝長島冰茶的男生不多見?”
“抽煙嗎?” 女人向時雨晃了晃煙盒。
“不抽,我不喜歡煙味。”
“這樣啊......” 女人將手裡的煙掐滅,將一口煙霧吐向高空,“長島冰茶太無趣了,不適合你,我帶你喝點別的?”
時雨愣了一下,點了點頭,又連忙搖搖頭。
女人沒有在意時雨的反應,向酒保要了一整瓶龍舌蘭,踩著高跟鞋走向了遠處的一張桌子。時雨拍了拍臉,抓起外套跟了過去。
“你為什麼來這裡?” 女人舉著酒杯,直勾勾地看著時雨。
“沒什麼,出差。” 時雨答。
女人突然笑了,趴在桌子上,足足幾分鐘才直起身。
“你是真傻還是裝的啊,我是問你為什麼來這個酒吧?”
“太孤獨了,來喝酒而已。”
“但這裡很不一樣,你知道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女人晃著杯裡的酒,一飲而盡,從桌子對面探過身去,凑在時雨的耳邊說:
“你會玩繩子嗎?”
時雨耳朵一酥,心神也隨著顫動,但很快冷靜下來,對女人說:
“會一點,不精通。”
“夠了。”
女人離開座位,走向用來表演的那個小角落,優雅地坐在高腳椅上,燈光映著她的皮膚,宛如古希臘的女神雕塑。女人將繩子拿起來,放在自己腿上,又向時雨勾了勾手。此舉吸引了酒吧裡所有人的注意,大家看向時雨,眼神裡帶著暧昧和期待。時雨沒有辦法,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過去。
酒精的作用下,時雨的手有些不穩,好幾次都打了錯誤的結,但那女人只是坐著,看著時雨,一言不發。一陣忙活之後,時雨總算完成了一個還算滿意的作品。
“太久不做,生疏了不少。” 時雨自嘲道。
“你過來。” 女人吐氣如蘭,用極輕微的聲音說。
時雨俯下身,靠近女人的嘴。
“送我回家,就現在。”
......
時雨被女人推倒在床上,女人取下發圈,甩甩頭,一頭漂亮的捲髮散著好聞的味道。偶有一兩根髮絲,黏在女人的嘴邊,更衬得女人千嬌百媚,顧盼生姿。女人解開時雨的襯衣口子,在胸口的位置輕吻著,留下嫣紅的唇印。
“躺著就好,聽話。”
女人下了床,走向另一個房間,再回來的時候,已然褪去了紅裙,取而代之的是短裙和絲襪。她將手裡拎著的箱子放在床上,在時雨面前打開。時雨小聲地驚呼,因為在此之前,他從未見過如此齊全又專業的工具。時雨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,他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,他從不是受虐的一方,但在這個初次謀面的女人面前,他毫無抵抗力。
“會有些痛,受不了就告訴我。” 女人用毛巾擦拭著一把木質的戒尺,溫柔地說道。
時雨沒有回應,但他看著陰影裡的女人,心裡產生了一絲期待。
......
“幾點了?” 女人含糊不清地問。
“三點。” 時雨頂著手機的光,看了看時間。
“再陪我一會吧。” 女人抱著時雨的胳膊又緊了一些。
“可......”
“再睡會吧,還早。”
時雨還想說些什麼,但女人的呼吸已經均勻了起來。
清晨,時雨醒得很早,他走進洗手間,在鏡子前看著自己身體上的痕跡,只覺得虛幻卻又真實。他回到臥室,女人還在睡著,於是他將自己的聯繫方式寫在紙上,留在了女人的手機邊上。臨走前期,他俯下身吻了女人的臉,女人的睫毛動了動,卻沒有睜眼。
一整天,時雨都盼著女人能聯繫自己,但直到睡前,他的另一個號碼都沒有人撥通。他想過直接去找那個女人,但每每想到這裡,都會出現一股莫名的無力感,讓他打消這個念頭。
直到三天後的晚上,時雨才終於收到了他期盼已久的消息,很短,卻足以讓他欣喜若狂。
“來我家吧,我想你。”
時雨留在上海的一個月裡,兩人見了十幾面,時雨發現自己已經難以自拔,深深被這個神秘又致命的女人吸引著。
臨走前的一晚,時雨抱著懷裡的女人,很認真地說:
“我愛你。”
“我知道,我也愛你。”
“我是認真的。”
“認真?”
女人從時雨的懷裡脫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時雨,冷漠地說:
“不要越界。”
時雨的嘴唇動了動,聲音有些沙啞:
“我能知道你叫什麼嗎?”
“詩語。”
“我能抽支煙嗎?”
女人將煙盒丟給時雨,躺回了床上。
時雨起身到了床邊,給自己點了一支,將煙霧吐向窗外。在煙霧繚繞中,他看見了月明。
“是啊,不該越界的。”
“那就永別吧。” 時雨心裡想著。
......
時雨買了最早一班的飛機回北京,他只想盡早遠離在上海經歷的一切。工作很順利,他如願得到了晉升,慶功宴上,他喝得有些上頭,順手點了一支煙。同事們卻帶著驚訝的語氣問:
“你之前不是從不抽煙的嗎?”
時雨一下子愣住了,默默將煙頭摁滅,自言自語道:
“是啊,忘記了。”
......
“情況就是這樣了時雨先生,你的另一個人格很隱秘,我很難推測出她出現的時機。”
桌子的另一邊,醫生如是說。